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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不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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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不給她

夜已經深了。

在寂靜的仙門上,沿著長階,三個年輕的弟子正結對往下走。

月黑風高,露重衣深。

江承恩和喬淩簫並肩走著,一人各自拎著一個燈籠。江暮辭在他們的身後,跟他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一言不發。

“今天可是仙門齊聚圍剿魔神的重要時刻,這樣的大場面,千古難逢!要不是簫簫為了照顧你,強行要留下來,我也要跟去了!”

江承恩一想起這事,便氣不打一處來。

他一邊走,一邊埋怨著。江暮辭對他的怨懟毫無反應,一副心灰意冷的形容。

喬淩簫小聲地說道:“承恩,算了吧。咱們馬上就要回家去了,這種事情,看不看,又有什麽意義呢?”

江承恩哼道:“你就向著他吧!你也不看看他現在哪裏還把我倆當回事?滿腦子都是怎麽為劍尊求情!”

說罷,他又不以為然地說道:“就算我們老祖奶奶承過劍尊的情,但那一碼歸一碼,她早作古多年,恩情早一筆勾銷了!”

喬淩簫驚訝道:“承過劍尊的情,什麽意思?”

江承恩也沒有想再瞞著她的意思,順理成章地答道:“還能是什麽?簫簫,你也知道,我們老祖奶奶姓桐,但你不知道,她未出閣的時候,跟劍尊元淺月是閨中密友,救過我們老祖奶奶一命。我們老祖奶奶畢竟是個凡人,生老病死,短短數十年就去了。她臨終前,曾經對我爹留下遺命,若是機緣造化,我們這些後人再遇到元淺月,勢必要盡力報答昔年的恩情。”

喬淩簫的臉上寫滿了錯愕:“不是,我以前怎麽沒聽說過,外祖奶奶曾經跟劍尊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呢?”

江承恩聳了聳肩:“以前劍尊鰥寡孤獨,身邊的人要麽入魔要麽慘死,她的名聲實在不好聽,我爹也是藏著掖著,沒把這事給說出來過,怕招惹到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也是在入門大典跟玉臨淵結下梁子之後,我爹知道了這玉臨淵被收進了臨淵派,這才連忙給我哥修書一封,叫我們不要再跟劍尊門下的弟子計較。”

喬淩簫恍然大悟,她這才局促地看向旁邊的江暮辭,喃喃道:“難怪暮辭哥自從接到家中的書信後,就再也不去挑那個玉臨淵的刺了。”

一說到這裏,江承恩便覺得自己的胳膊的舊傷隱隱作痛,他沒好氣地呿了一聲:“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還管那麽多做什麽?劍尊的事情我管不著,但那個玉臨淵是真的該死!沒能親眼看到她被鎮壓誅服,我心裏真是惡氣難消——”

空中忽然傳來濃郁到化不開的鐵銹血腥氣。

江承恩還在喋喋不休,毫無察覺地往前走,江暮辭已經一把伸手,拉住了他。

在隔著仍有二三十來步距離的石階上,站著一個黑影。

這個黑影幾乎要跟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在寂靜無聲的黑夜中,沈默地邁上一階又一階。

喬淩簫被嚇了一跳,她一個激靈,有些害怕地躲在了江承恩的背後。

“是誰?”江暮辭眉頭緊鎖,喝問道。

那個黑影仍在前行,即使在聽見他的發問之後,依然毫無反應。

今天九嶺的大部分長老和道行出眾的弟子們都去為鎮壓魔神而助陣,山上剩下的弟子,除了忙得不可開交的掌門和零星幾位長老,就只有剛入山門,根基不穩的新弟子。

隨著距離漸近,玉臨淵的面容在黑暗中漸漸清晰。

她以往額前留著的些許碎發此刻都被攏在後方,露出了完整的面容來。這張容色極佳的臉蛋上,漆黑的眉眼在雪色的肌膚上格外顯目。

她的唇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浸透了水的衣裳貼在肌膚上,連發梢都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水。

她看也未看這迎面即將遇到的三個人,而是垂著眼睛,往前走。

在認出玉臨淵的那一刻,江承恩渾身一震,驚怒交加,不敢置信地高聲道:“玉臨淵,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們不是在圍剿——”

他的話音未落,想要脫口而出的質問在胸腔裏斷成了兩截,脖子上慢慢地滲出一條血線。

江承恩只感到脖子一涼,下意思地摸了上去,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視線忽然天翻地覆,頭朝地倒了個方向,視野所及,只看見自己那站在原地的軀體上,脖子上的斷面噴射的鮮血濺起了數米高。

喬淩簫驚聲尖叫,她甚至來不及哭,就捂著喉嚨一同倒了下去。

江暮辭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看著旁邊屍首分離的江承恩和旁邊張大嘴卻不能再呼進一口新鮮空氣的喬淩簫,再轉頭看向前方從黑暗中緩步而上的玉臨淵,恍若置於夢中,渾渾噩噩失去了一切反應的能力。

“你——”江暮辭茫然地張了張口,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麽。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玉臨淵根本沒有看他們,她甚至沒有註意到他們。

受她心意而控的月刃在空中飛舞,上演著一幕幕慘絕人寰的屠殺。

一道突如其來的金光猛然格擋住那枚朝江暮辭咽喉飛馳而去的月刃,金色的法盾在他的身前立刻張開。

月刃被彈飛,滴溜溜地在空中打了個旋,落在了玉臨淵的身後。

玉臨淵終於停了下了腳步。

她站在原地,慢慢地擡起頭,看向頭頂那群懸在高空的人。

所見者眾。

九嶺幾乎所有沒有出面圍剿她,而是選擇鎮守山門的長老們都到了,她在這群似曾相識的面容裏一一掃過,看見了來主持大局的掌門白宏和跟在他身後的青長時。

白宏的臉上有化不開的凝重,青長時更是臉色鐵青,他望著地上倒地的兩具屍體,只覺得一片目眩神迷。

所有人面對她的時候,神情中都浮現了難以言喻的憤怒,其中還夾雜著絲絲的恐懼。

玉臨淵站在石階上,在這片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的眼神中,輕輕地搖頭。

“這才是看魔神該有的眼神啊,”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都墜入了冰窖,玉臨淵擡起手來,讓身邊環繞在側的六枚月刃隨她心念而浮動著,“瞧你們以前那虛偽的眼神,真讓我作嘔。”

白宏平靜地望著她,他的目光從地上的屍體上一轉而過,開口問道:“你殺他們,是為私仇?”

地上躺著的兩具屍體,身首分離,斷然不可能再救回來。

江暮辭已經完全傻掉了,立在原地,像塊木頭。

玉臨淵看了一眼那邊的屍體,只看了一眼,便興致缺缺地挪開了:“我報仇從來不等太久,他們和我的賬,早就算過了。”

“如今我與他們,無冤無仇。”

“我與你們,也是無冤無仇。”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白宏目光沈沈,問道:“這樣說,你也想要殺掉我們嗎?”

今天傍晚時刻,湖邊的那一場浩劫下,那些從照夜姬和玉臨淵手中僥幸逃回來的仙門殘黨們,早已飛奔向了各個宗門。他們惶然驚恐地告訴了每一個尚且在等待著消息的長老,今天本該誅滅魔神的埋伏,徹頭徹尾變成了一場蓄謀已久的屠殺!

玉臨淵並非孤身一人,她的身邊,還有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存在!

在這樣短短的數月內,玉臨淵改頭換面,也不知是何等因緣際會,竟然會擁有了如今這樣可怖的實力,甚至比曾經的劍尊都要強上數百倍。在玉臨淵和照夜姬的聯手下,今天前去討伐魔神的長老和高手們,皆是死傷慘重,大部分都有去無回,能見勢不對趁早逃走的,都零星無幾。

“你說呢?”玉臨淵點點頭,面露殘忍和怨毒,笑著煞有介事地問道,“你覺得,我作為註定要覆滅靈界的魔神,獨身一人上九嶺,是為了故地重游,同你們再玩一場過家家嗎?”

青長時終於按捺不住,他沖上前來,怒不可遏地大聲喝問道:“玉臨淵,你是不是瘋了?這可是九嶺,是你師尊元淺月的宗門,是她的家!”

“我不知道淺月為什麽沒跟在你身邊,但玉臨淵,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要在你師尊的宗門裏大開殺戒嗎?!”

“她絕不會原諒你的!”

聽到元淺月的名字,玉臨淵的瞳孔縮了縮,她一改剛剛的桀驁和怨毒,臉上恍惚了一瞬,繼而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

“她不會知道的。”

在玉臨淵身後的黑暗中,緩步踱出來一個笑靨如花的曼妙美人,她穿著雪色的羽衣,面上殘忍更甚三分。

在替玉臨淵回答完這句話後,照夜姬微擡起頭,望向天上的這群同門子弟,她的背後,也浮著六枚月刃,光憑外貌,她和玉臨淵簡直一模一樣,難以分辨。

而那股浸滿了絕望和怨毒,難以捉摸的氣質,讓她變得如此顯眼而獨特。

“照夜姬?”在看到玉臨淵和照夜姬竟然站在同一陣線上後,青長時臉上真是青青綠綠,五顏六色開了花。

“你真是無可救藥了,玉臨淵,你跟照夜姬在一塊行動,還殺上九嶺,我看你是失心瘋了!早知道如此,我當初就該向淺月揭露你背地裏的真面目,讓她將你盡早斬草除根!”

青長時氣得手指都在哆嗦,指著她破口大罵。

照夜姬曾經讓舒寧影暗算過他,她曾經給他帶來的恐怖和詭異,令他記憶猶新。

“殺光他們,一個都不要留,”照夜姬聲音輕柔又陰毒地蠱惑道,“你知道的,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玉臨淵沈默地站在原地,她忽然側眸看向照夜姬,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十分配合地點頭道:“好啊,我來對付其他人,你去殺了青長時。”

照夜姬那原本愉悅的臉色如同天邊烏壓壓罩下的一片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沈了下來。

她冷冷地看著玉臨淵:“我憑什麽聽你的話?”

玉臨淵無視她的問題,她微擡眼眸,輕快而譏諷地掃了照夜姬一眼:“合作愉快。”

照夜姬陰惻惻地笑了一聲:“你以為我不敢?”

玉臨淵聳了聳肩:“我可沒說這話。”

青長時把她們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火冒三丈,卻又在經歷這一切之後只覺得心灰意冷,呵了一聲:“你未免狂妄自大得過頭了,玉臨淵,要取我的項上人頭,何必假借她人之手?我看淺月這輩子最大的悲哀,不是她身邊的人盡數入魔,而是遇見了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天生壞胚!”

燃盡鎏金殿堂的烈火裏,翩翩飛舞的藍線金斑蝶在空中上下起舞。

火光沖天,屍骸遍野。無數金斑蝶圍繞著一具骷髏吸取著它殘餘的力量,那具骷髏頭頂上,半截殘破的龍角分外顯目。

而像這樣的骷髏,這裏還有許多。

銀發在空中輕輕飄動,十六城揣著手,浮在空中,她的身上披著一件光芒閃爍的七彩羽衣,更是襯得她氣魄攝人。她的眉眼中帶著睥睨眾生的高傲,錦衣束腰,身姿曼妙,腰肢不堪盈盈一握,光看那雙會說話的湛藍眼眸,真是美到讓人心神動蕩。

十六城的目光淡淡地掠過地上殘破的龍角,隨意地嘆息道:“逃了這麽久——”

“天地不過我掌中一握,你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宮閣在燃燒,樓宇在倒塌,梁柱在她身後,轟然墜地。

她一身華貴金衣,背後三對蝶翼晶瑩剔透,美不勝收。此刻她置身焚燒著宮殿的可怖烈火,在逼人熱浪的環繞中,對周遭的惡劣環境視若無睹,閑庭信步般揣著手,對著這地上森森的白骨自言自語。

十六城伸出手,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在她的手中悄然綻放。

“四大仙宮遺物,古龍之靈,含情仙蕊,七彩羽衣,皆為我所用,”十六城愜意地閉上眼睛,感受著被匯聚進含情仙蕊中的力量,繼而睜開,略帶遺憾地問道,“那無情神劍,我真的用不了嗎?”

在得到含情仙蕊之後,她很快就憑借含情仙蕊的指點,讓七彩羽衣為自己所用。

無堅不破的七彩羽衣,其實和古龍之靈的作用差不離。但含情仙蕊的力量,卻讓十六城倍感驚喜,帝心大悅。

她不必再受到昔日體內古龍之靈的限制,曾經的她,在吞噬任何強大妖魔之後,都必須再次羽化褪身,才能改造自己的身體,去消化和適應這些外來的強大妖力。

而在有了含情仙蕊的輔助後,她可以隨心所欲地在任何時間吞噬旁的妖魔,而不用再苦苦地等待百年一次的羽化,去擴充自己的妖力容量。

在得到含情仙蕊又一次否定的回答之後,十六城也並不生氣。

她手持著含情仙蕊,帶著一絲躍躍欲試:“在這世上,就沒有什麽方法,讓無情神劍為我所用嗎?”

即使得到了早已心知肚明的回答,十六城依然無法放下那股對於強大力量的渴望。

她一生都在變強的路上,從始至終,從未有過動搖和懷疑。

十六城的野心和貪婪,使得如今的魔域戰火不休,血流成河。

金斑藍線蝶翩然起舞,圍在她的身側,將這片屍骸中的力量吸取殆盡後,飛落在她的身側。

沖天的大火中,十六城心滿意足地感受著這股自己尚且不能容納的力量通過自己的身體,流向含情仙蕊。

它真是個稱心應手的神器,可以儲存一切她的身體所吞噬不下的力量,並且作為附帶的容器,隨時被她所抽出力量使用。

而在這短短的數月內,她已經徹底吞並了妖族百城,並且鳥盡弓藏,毫不留情地殺死了所有在她看來已經沒有更進一步可能的部下。

在含情仙蕊中,澎湃的妖力幾乎已經充盈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

“只剩下蛇行城了,我特意將它留在最後,就是為了親眼看看蛇蠍美人絕望的樣子。”

十六城娓娓動聽地描述著自己渴望已久的那一幕,她幻想著等到一切成了定局,當瞳斷水即將成為她的腹中美餐,發現自己無力回天時,那憤怒仇恨卻又對她無可奈何的樣子,並且打心底感到了酣暢淋漓的快意。

在吞並了整個魔域中幾乎所有算得上名號的大妖之後,她的力量,集百家之所成,幾乎已經達到了這個世界所能允許承受的頂峰。

含情仙蕊並未回答。

她已經習慣了它的沈默,它和普通的神器不同,似乎有自主的意識。和它的交流,大多都言簡意賅,對於它並不想回答的問題,它也從來都不會為了討她歡心而多加言語。

十六城能感覺到,含情仙蕊並不曾真正為她所用,它的意念,早已游離到了某個她並不知曉的地方。

但那又怎樣呢?

這世上,只有兩種存在,一種,能為她所用,就加以善用;另一種,不能為她所用,所以毀滅降臨。

十六城傲慢地一笑。

她握著沈默無言的含情仙蕊,浮在空中,對後方在火光中崩塌傾倒的宮殿毫不關心,而是眺望向遠方。

“到那個時候,魔神之力,非我莫屬。”

在離開這座被摧毀的宮殿之中,十六城心情大好,她意氣風發,滿心壯志,朝著她最後一座沒有被收服的蛇行城而去。

只是剛躍上天穹,迎面便飛來一大片藍線金斑蝶,而她的得力愛將祝幽篁緊隨其後,神色忐忑。

十六城收起翅膀,懸在空中停住,這群被她派出到處搜尋訊息的金斑藍線蝶此刻在她的身側環繞。十六城不解地看著祝幽篁那顯然緊張忐忑的臉色,微微皺起眉頭,繼而問道:“你不在蛇行城呆著,反而來這裏,是那裏出什麽事了嗎?”

難道是蛇行城那邊有什麽變數嗎?

祝幽篁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她的目光掠過了這群受十六城所控制的金斑藍線蝶,搖頭道:“沒事,是靈界那邊發生了一件大事。”

十六城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立刻興致缺缺地嗤笑道:“靈界那破地方,能有什麽大事?”

一只藍線金斑蝶落在了她的肩上,輕輕地扇動雙翼。

十六城感受著它傳來的訊息,片刻,她眉頭慢慢地皺起,剛剛愉悅的心情一掃而光,那雙湛藍的眼眸中寫滿了凝重,摻雜著絲絲疑惑和惱怒。

“做得好,做得好啊,”十六城語氣讚嘆,冷笑了起來,“她真的殺了元淺月嗎?”

在這話說出口後,含情仙蕊輕輕地顫動了一下,十六城心煩意亂,甚至沒有察覺到手中含情仙蕊的異常。

那只蝴蝶輕輕地顫了一下翅膀。

十六城臉色陰鷙,看向蛇行城的方向,繼而懶散地蔑笑道:“也是,死得好,多虧她心愛的好徒兒解決了她,如今仙門覆滅,可教我少了好大一個麻煩!”

祝幽篁默默地出了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擔心什麽,竟然會跟在這群金斑藍線蝶後,急慌慌地親自前來,越俎代庖,稟報這個跟她目前任務根本沒有半點幹系的消息。

見十六城似乎並無異狀,她低眉順眼地說道:“那殿下,咱們現在便動身去蛇行城吧!”

她擡起頭,滿是期待地說道:“殿下,據我們這幾天的查探發現,蛇蠍美人並不在蛇行城中,這對咱們可真是個大好的時機!咱們正好趁此機會,搗毀她的老巢!只要殺死了蛇蠍美人大部分的傀儡和跟隨者,她就完全不成威脅了——”

說著說著,祝幽篁的話便停了下來。

她心跳如擂鼓,砰砰幾乎要躍出胸腔來,因為她發現,不知何時起,十六城那雙湛藍剔透的眼眸,已經牢牢地鎖定了她。

壓力有如山傾,連呼吸都胸腔生疼。

祝幽篁頭皮發炸,寒毛直豎,渾身冰涼,血液逆流,因為恐懼,她恨不得立刻將剛剛說出去的那句話給嚼碎吞回去。

十六城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會兒,悠悠笑道:“我很奇怪,靈界的動靜,自有金斑藍線蝶替我監視。而一個小小的靈界劍尊,她的死活,值得你這樣撇下蛇行城的事務,親自來稟報嗎?”

祝幽篁茫然地張了張嘴,面對她的質問,卻辯解不出一句話來。

十六城冷笑了一聲,空中立刻炸開了一團絢爛的火光,燃燒起來的祝幽篁身處火球其中,表情怪異,她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身體,卻發現自己像個沒有生命的傀儡,察覺不到絲毫痛楚或是旁的感覺。

“不,不!我是什麽時候,被做成傀儡的——”祝幽篁歇斯底裏地尖叫著,身體劇烈顫抖,一臉不敢置信。

但只是一瞬間,她那驚駭愕然的表情在臉上凝固了,繼而化作了違和的笑臉,她嘴角像是被看不見的提線勾著,往上大大咧開,嘻嘻地笑著,一臉惋惜地嘆氣:“哎呀呀,你真是好狠的心呀,十六城。”

她嘻嘻笑著,一臉哀怨地捧著心口,朝著十六城真摯而同情地問道:“你看她這麽忠心耿耿地跟著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人家不過只是說錯了一句話,你怎麽說燒了她,就燒了她呢?哎呀呀,真替你的部下感到寒心。”

十六城冷眼旁觀,不為所動,她面露厭惡地拂了拂剛剛被那只金斑藍線蝶碰到的地方:“一段時間不見,瞳斷水,你真是越來越會惡心我了。不得不誇誇你,你的傀儡術可真是越來越精湛,活靈活現,真叫我煩不勝煩。”

“我也想讓你體驗下我的傀儡術,可偏偏你不配合啊!”隔著炙熱扭曲的火焰熱浪,祝幽篁一臉傷感地捂著心口,愁眉苦臉地幽幽嘆氣,朝面前的十六城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眼神,“唉,要是將來把你做成傀儡了,我一定用水晶棺槨將你盛起來,把你擺在整個蛇行城最顯眼的神壇上,以供大家欣賞我這份得意之作。”

十六城輕蔑地瞇著眼,看著在火焰中漸漸燒毀化作灰燼,卻還是掛著扭曲笑容的祝幽篁:“沒想到你這小小長蟲,還真有大大夢想。不過我好心告訴你一句,願望這種東西,說出來可就不靈了。”

蛇蠍美人嫵媚勾人的笑聲在灰燼中漸漸消散,十六城面露厭煩,冷冷嗤道:“我現在倒相信瞳斷水跟元淺月是姐妹了,論惡心我,她確實跟那個元淺月伯仲之間,不相上下。”

她側過臉,望向那天穹盡頭,卻並不能看見蛇行城,畢竟,這裏離蛇行城,還有千裏之隔。

“你現在要去蛇行城嗎?”出乎十六城的意料,見她久久望著那邊出神,含情仙蕊竟然破天荒地主動向她發問了。

十六城的臉轉了回來,她看向含情仙蕊,眼中深深淺淺,覆雜難辨,湛藍的瞳孔中,醞釀著難言的風暴。

瞳斷水控制了祝幽篁不說,還故意讓祝幽篁過來看她在得知元淺月死訊後的反應,是為了什麽?

無論怎樣,蛇行城那邊的局勢都不會太樂觀。作為前線主將的祝幽篁竟然都敗在了瞳斷水的手上,還淪為了她的傀儡——

於情於理,她現在這個蝶族女帝,就該親臨戰場,好好地震一震蛇行城那群不知死活的黑金蟒妖們,將他們一網打盡,再讓蛇蠍美人知道,膽敢挑釁蝶族女帝的下場,是何等的淒慘。

十六城在空中停留了許久,良久,她終於開口說道:“我要先去靈界一趟。”

金斑藍線蝶是不可能對著她說謊的,至少,它們確實接到了元淺月死於玉臨淵手下的消息,而這個消息是真是偽,還有待查證。

“去做什麽?”含情仙蕊今天顯然比以往都更好交流,它再次主動問道。

“去給她收屍。”

十六城站在群蝶環繞中,她下意識回答了一句,繼而反應過來自己回答了什麽,當即面露厭煩,冷嗤一聲:“她人都死了,除了收屍,我還能做什麽?”

她神情凝重,恍然大悟似得皺著眉頭,說道:“原來如此。”

“難怪蛇蠍美人會故意派祝幽篁來打探我的反應,”十六城一臉嫌惡地冷笑道,“按照蛇蠍美人對劍尊的迷戀程度,這個惡心的長蟲一定是想把她的屍身占為己有,呵,她是怕我知道了這個消息,會去搶奪元淺月的屍體嗎?她當我是誰?”

十六城面露嫌惡,譏諷道:“她以為誰都像她那麽變態嗎,竟然還特意派了傀儡過來打探我的反應?!真是個徒有其表,腦子空空的長蟲!”

含情仙蕊再度問道:“那你還要去靈界嗎?”

十六城盯了它一眼,總覺得它今天活躍得都近乎反常了。

但她並不在意。

十六城湛藍的瞳孔中浮起冷戾,銀發拂過她的雪白的臉頰,十六城看向遠方:“當然要去。”

“既然她那麽想要劍尊的屍身,我就偏不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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